定方才那將她從水裏救出來的不是人。

醫女們自行解了繩索，都聚到晴雪身邊來，看到河岸邊的巨蛇，直打哆嗦：“姑…姑娘，我們快走吧！這兒有一條巨蛇，它……它吃了那個壞人，只怕接下來，會…會吃我們！”

“巨蛇？”

“是啊，好大一條蛇，頭上還長了角…”

“這不是蛇，是蛟！”

晴雪有些驚訝，從前只道靈蛇部落世代信奉蛇王，卻從沒聽說真的存在，且還變成了蛟，它最起碼存活了數千年。

“姑……姑娘，我們快走！巨蛇……巨蛇朝我們來了！”

只見那巨蛇果真向晴雪和眾醫女的方向游來，巨蛇張著大口，發出一聲聲的低吼，有種能震碎人心的魄力。

那醫女抓住晴雪的手慌慌張張地走，可河畔鵝卵石多，晴雪壓根就沒了鞋子，跑起路來十分不易，那醫女等不了她，果斷放了手，晴雪一個不小心，直接栽在河畔。

還沒爬起來，只感覺腰間一緊，雙腳離地，整個人騰空起來，那硬邦邦的東西纏在她的腰，她感覺出來了，是方才救她的蛟的尾巴，晴雪莫名的沒有那麽害怕了，反而有一種踏實感，膽子也大了起來，臉皮也厚了起來。

“你不要吃她們好不好？”

蛟點點頭，口中發出聽不懂的龍鳴，山間的鳥雀竟不害怕，反而飛到蛟的頭頂上盤旋飛轉，嘰喳放歌，還有膽大的鸚哥停在它的角上歡唱：“恭喜！恭喜！”

然而，蛟似乎高興不起來，那雙金黃色的眸子裏滿是哀傷，晴雪感覺到它的鱗片一開一合，沒有了起初的氣勢，她以為它受傷了，把耳朵貼在它的鱗片上，忽然聽到說話聲：

“我阿爸還好嗎？”

是阿良的聲音！

“你是阿良？”

蛟點點頭，體內也傳來相應的回答。

晴雪震驚，又繼續貼著蛟身，只聽聲音又傳來：

“我現在帶你去采青蒿，你救救我阿爸好嗎？”

晴雪可以確定，阿良在蛟的體內，但竟然還能說話，只有一種微乎其微的可能——他與蛟共體了。傳說女媧是人蛇共體，神農是人牛共體，而今這是……

蛟的體內又傳出來聲音：“你一定要治好我阿爸，我會放你們走！”

精神振奮了幾分，想起那個死在自己面前的族長，她心中有些難過。

“對不起……我沒能救得了他。”

話落，只覺身子被勒緊，她幾乎喘不過氣來。

蛟發怒了，燈籠大的雙眼變得赤紅。

“阿……阿良！不要…”身子被勒得死緊，感覺骨頭都要碎了，疼痛沖昏了頭腦。

“住手！”

恍惚間，聽得一聲厲喝，那聲音有些熟悉，似乎在哪裏聽過。

瞬間，身子松了不少，她能呼吸了，但是……蛟並未將她放開，耳朵貼著蛟身上，沒有再聽到話聲卻又聽到了方才那冷厲的聲音，不是從蛟體內傳出來的，而是從其他的方向：

“晴雪，你撐住，待我們射死了這條巨蛇便能救你了！”

是蘇瑜！他要射死蛟，射死阿良！

“不要射它！”

“你是被嚇瘋了嗎？笨女人！”蘇瑜冷冷回道，他身後，近百漳州駐軍手持弓弩，箭在玄上，待命而發。

“我沒有！它不是普通的蛇，它是人！”

蘇瑜不理她，對駐軍一揮手號令，一句“射！”，頓時萬箭齊發，唯獨不射尾巴處——因為晴雪被“蛇”尾纏著。

蛟仍舊不放開晴雪，帶著她騰空而起，穿雲破霧。

地上，蘇瑜冷眸一凜：“追！”

蛟到空中，將她往背上一放，禁錮松開，腳下空空，失重的不適讓她本能地抱緊了蛟身。耳側是呼嘯的風，這一刻她竟然一點也不怕，仿佛騰雲駕霧是她以前常幹的事，可是……

記憶裏她就是個生活在昆侖一代的散醫，只記得師父是神醫白斂。

無情的箭雨從地面射往高空，蛟在空中盤旋數圈之後，突然緊繃身體，徒然往地上一墜，過程中不斷掙紮。

“阿良，你怎麽了！”晴雪抱得很緊，卻還是被蛟甩了出去。

身體毫無依憑地往下墜落，潔白的四肢從獸皮褂子裏露出來，猶如一只中箭的鴻雁。她竟沒有呼喊，什麽也看不見，只覺四下黑暗，猶如墜落無底深淵，而那名喚“阿良”的少年離她越來越遠。

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，似曾相識，她一時間竟然楞了，漆黑的眸子無形中對上他的，雖看不見，卻覺裏面只有寒冰，心不由顫抖。

那雙眸子清亮生動，盯著他，他竟以為她沒有失明。潔白的脖頸上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，目光一緊，本能地伸手去觸碰，卻發現她露在獸皮褂子外白嫩的藕臂正攬著他的脖頸，只覺耳畔一陣滾燙。

眼睛一閉，手一拉，身後的披風將她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，隨即往地上一放，她摔得四仰八叉。

目光轉向那條受了簡傷墜落的“巨蛇”，蘇瑜冷冷道：“以防它再禍害世人…”

他的話未說完，卻被她強行阻止：“不要！”

“你又發什麽瘋！”

她無措地抱住他的腳，擡起頭，一臉渴求：“它真的不是普通的蛇，它是人，是族長的兒子，它是會說話的，是它救了我，不然……我早就成了祭品，求你不要殺它！”

蘇瑜冷冷看向那條“巨蛇”，只見中箭的地方鮮血噴湧，可是那“巨蛇”仍舊費力地往旁邊一座茅屋的方向爬行。

突然一道白芒閃過，“巨蛇”不見了。

屋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：“阿爸！你醒醒，你不要死！阿良回來了……”

蘇瑜一個手勢，所有駐軍都放下了弓弩，他警惕地往茅屋方向走去。

晴雪也爬了起來，憑聽覺往生遠處挪去，只是看不見路，光著腳的她每走幾步就被磕磕絆絆一下，摔得很難看。

摔了三次之後，肩膀一緊，被人硬拉了起來，她對那人道：“謝謝！”

那人的回應竟是一句冷冷的“沒用”，隨即抓著她往茅屋走去。

“放開我！”這麽粗魯冷漠的人，除了蘇瑜，還能是誰？

026與蛟為友

茅屋內一個中年男子倚在一個中毒死去，臉色青黑的中年男人身上哭泣，蘇瑜那雙深沈的眸子裏有疑惑，有震驚，更多的卻是不可置信。

“我沒有說謊吧！它是人，會說話，也通人性。方才只是得知他父親去世，一時難以接受，所以才會憤怒，可他畢竟沒有傷害到我們。”

晴雪說著，往屋子走去，蘇瑜卻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：“即便如此，獸性難尋，說不定哪天他傷好了出來傷害人，到時候就更難對付了！所以我今日不得不除掉他，以絕後患！”

“你果真冷血無情！”

她狠狠掙掙開那只禁錮她肩膀的大手，扯下那件披風丟給他：“你的東西，我不稀罕！”

她雙臂張開，整個身子攔在木屋狹小的門上，倔強道：“你要殺阿良，就先殺了我！反正我這條命也是他救的！”

“幼稚！”

他為避嫌，忙閉上眼，轉過身去，對身後的駐軍大喝道：“誰敢看，我挖了誰的眼！”

所有駐軍頓時背過身去。

聽到晴雪的話，屋內的哭聲漸止，阿良轉過身，往屋外走來，他眉心比之從前多了一個黑色的圓點，不再是幾天前的那個十二三歲的少年，已然長成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。當然，晴雪是看不見的。

“對不起，我剛才……”

聽到背後的說話聲，還有一只手輕拍她肩膀的感覺，她一陣激靈，轉過身，“你……你變回來了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方才是不是受傷了？我幫你看看！”

“不礙事，我現在不是從前的阿良了，我比從前的阿良更強大，這點傷不算什麽。”

“那我還是得幫你看看傷口，事後你自己去采草藥來敷，會好得快一點。”

阿良看了看屋外那些一直想致他於死地的人，有些難過，嘆了口氣，“好吧！”

晴雪為他拔了簡，對傷口稍作處理，“去采一些三七來敷止血，之後再敷板藍根防止發炎就行了。這些藥材，你認得麽？”

“認得。雖然我族與世隔絕，可為了族中的人能夠長命，不輸給毒蛇野獸，我們偶爾也會派人秘密出山，學一些漢人的東西，所以我和阿爸都會漢話，也識得漢字，我在《本草經》上識得一些草藥，但……卻不通醫理，不知道什麽病該用什麽藥，只能胡亂醫治，有時候碰巧就能醫好，有時候也會越醫越嚴重。阿爸的病我沒見過，不敢亂醫，所以才拜托你。”

“識得草藥，又識字已經很好，等我回去後派人給你送一些關於醫理的書來，你自學應該能懂。”

“你……當真要離開？”阿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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